2016年5月17日 星期二

《就是這個聲音》──吳樂天/廖添丁的「媒體逃遁」路線


對我來說,這部片在講的是過去的講古藝人的一條「媒體逃遁」路線。


除了大家熟知的地下電台之外,原來他還有拍過「廖添丁」的電影;由「口說」故事,正式以「肉身」扮演自己口中的角色。其實這對講古藝人來說,也只是一線之隔的事。


雖然他們總是用口「傳頌」這些君臣將相、英雄事蹟,但「講說」與「扮演」之間,界線本來就是很模糊的,因為戲曲本來就是由「講說」、「說唱」形式演變而成的。至今戲曲唱詞中,仍常常出現以「第三者」角度描寫人物情境的片段,以及偶爾會看到野台布袋戲的口白,在劇情最後高潮之時站出台前,不僅讓大家讚嘆「這麼多聲音竟然可以由一個人裝出來」,透過口白(通常是團長)的表情與肢體動作,也加強了木偶傳遞感情的強度。











更甚者,台灣唸歌的傳遞方式,是以「肉身」直接展演各式各樣的人物情感和身體,全部都赤裸裸地在一個「演員/說唱者」身上發生,一個角色,甚至可以在兩個說唱者之間自由流動,而且各自有各自的聲情,接得天衣無縫。每次聽到台灣唸歌團的美珠姨和寶貴姨一搭一唱,兩人身上反覆流轉著七八種角色、行當、聲情,就讓我不由得戰慄,像是害怕自己的靈魂也會被她們奪走一樣。


講遠了。所以雖然這部片看起來是在做「吳樂天」這個講古藝人,他的身體在時代的各種媒體之間反覆流轉、逃遁,地下電台、錄音帶、電影、中藥行、電視、在高速公路上來回行走廣播的貨櫃車以免被政府抓到,甚至還有「紀錄片」和「網路」這些後設存在的媒體、「政治」這個有著巨大時代幻影的「媒體」;但他作為「講古藝人」的「媒體性」,其實體現在他可以不停地在不同時代的不同媒體之間不停逃遁、挪移,將自己的身體安置在一個密閉的、無人所知的空間,然後按下自己身上的一個按鈕。


「講添丁、說添丁、添丁說不盡!......


「吳樂天」這個身體,就是那個不停裝載各種靈魂的身體,但最後,「自己」的靈魂反而被架空、必須開始逃遁在各種故事和想像之中,因而反覆演繹出一套自我靈魂逃亡的方案。雖然背景可能是因為曾被國民黨抓去關、去刑,以致後來有點神經失常,但那種「故事」不停透顯在「肉身」表層的靈魂剝離與壅塞感,還是令我看的當下覺得相當驚人。






這或許也是身為一個講古藝人的悲哀吧。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廖添丁,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吳樂天,但又有誰知道,真正的吳樂天是誰,真正的吳樂天,在哪裡?


(紀錄片影展的映後座談,導演說他曾經熟到每天往吳樂天家跑,吳樂天寂寞的時候打電話叫他去喝酒(但吳自己不喝酒,買了一箱啤酒給導演),但最後吳樂天又憑空消失在導演的生命中,也消失在朋友的聯絡中,至今導演仍無法聯絡到他,無法找他來看這部片。這部紀錄片,或許就是「吳樂天」又一次媒體自我逃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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