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飛兒樂團的劇場式搖滾風格
F.I.R飛兒樂團的歌曲中,帶有強烈的「劇場感」,讓聽眾得以離開自己的土地,面向一個陌生的世界。通常是由帶有原始部落色彩的聲響帶領聽眾進入情境,比如〈亞特蘭提斯〉、〈刺鳥〉、〈無限〉、〈你的微笑〉、〈Fly away〉的開頭那樣,那是一個充滿激情與希望的「異世界」。在那之中,你甚至可以拋開一切社會與道德束縛,盡情狂歡、舞蹈,也可以痛哭、嘶吼,而這個「劇場」的伴奏者,正是這三位「吟唱者」。
他們像劇場中的「吟遊詩人」,歌詠著身邊的悲歡離合,卻不涉入情境之中。這跟「異國情調」的創始人周杰倫很不一樣;周杰倫從一開始就作為其歌曲中「異國情調」的「代言人」,扮成各種文化中的角色,在〈娘子〉中成為中國天涯劍客,在〈忍者〉中扮日本忍者,在〈以父之名〉中扮義大利黑手黨,因此創造了一個「透過歌曲為聽眾開創新世界」的新路徑。
飛兒樂團繼承這種風格,卻帶入了更強的「劇場感」,最明顯的是他們從不進入自己創造的異國情境中,也不代言「見過的風景」。這在他們的MV中即可明顯看見,不同於台灣大部分流行音樂MV,他們的MV鮮少以劇情性開展,如果有的話,則一定是非常強烈的劇情;而自己依舊退居幕後,只是在旁做好「吟唱者」的角色,如〈我們的愛〉、〈把愛放開〉。
他們想做的是,空下歌曲中「主角」的位置,讓聽眾自然地以「我」的視角來面對這一切,享受劇場環繞包圍式的情境氛圍時,可以將自己當作歌曲的「主角」,以最主觀而遼闊的視野來體會這一切,無形中創造了最向內而自我的「私密」世界,他們最好的作品都有這種特色;這和周杰倫透過「異國情境」創造的發散式的音樂世界是很不一樣的。
這種由「吟遊詩人」產生的「流浪」意識,隨著他們的歌聲飄蕩到世界的某個角落,滿足了中產階級的小小的逸出世間的夢想,具有觀看大場面電影的臨場感,可以讓人忘記當下身處的情境,盡情釋放在現實生活中的壓力。將流行歌曲打造為「劇場式」的臨場感與「虛幻的寫實感」,飛兒樂團可說是相當關鍵的角色。
日系搖滾樂團規模的風格包裝
這種「劇場感」,則來自於他們極度的「樂團」自覺與專業形象包裝。從第一次在華語樂壇亮相,就給人「完成度」相當高的樂團形象,沒有絲毫新人的生澀與素人感,亮麗的外表、整體包裝的質感、訓練成熟而極富個人魅力的肢體語言,在開口唱歌之前就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這些都構成第一張同名專輯一鳴驚人的先決條件。這很不像一般台灣流行歌手的出道方式,通常第一張專輯都帶著「試水溫」的味道,不行就趕快換掉的短線操作。比如王心凌的第一張專輯《Cyndi Begin》,主打的是〈灰姑娘的眼淚〉這種輕快電音都會悲情路線,被認為是抄襲蔡依林早期的風格;直到第二張專輯《Cyndi Loves You》,才以〈愛你〉的清甜可愛路線奠下風格基礎。
現在早就沒人記得王心凌第一張專輯時的形象了 |
而飛兒樂團則從「初亮相」就帶有強烈而吸引人的樂團風格,帶來的第一張同名專輯也令人驚艷,席捲2004年的華語樂壇,並順利拿下2005年金曲獎最佳新人獎。這很像日系搖滾樂團的生成模式,經過長期訓練之後,以高度完成度與熟練度於樂壇出道,立刻吸引聽眾的目光。
其實這個樂團整體形象規模都比照日系搖滾樂團,三位成員強烈的肢體語言富有表演性,亮麗的外型與裝扮承襲自日系視覺系樂團(雖然收斂許多)。也因此他們的MV鮮少劇情,因為他們更重視呈現樂團演出「本身」,過多的劇情反而會妨礙整體「劇場感」的展現。
在周杰倫創造的「異國情調」風格之上,加上更加日系甚至帶有動漫感的情感表達方式,使「異國情調」的氛圍更自然融入歌曲之中,聽眾可以更加專注於音樂本身,而非固著於「異國文化」的想像。帶動歌曲整體情緒的鍵盤編制也發揮很大的功效,如此開闊、帶有交響感的鍵盤編制在以前是聽不到的,有助於提昇戲劇性與劇場感。
擁有強烈地作為一個「樂團」的自覺,將一首歌當作一個舞台、一個劇場來做,強調完整性與高度表演性,讓唱歌不再只是唱歌,這種來自日、韓業界的思維模式,和過去「表演只是歌唱的附庸」的台灣思維很不相同。
是他們成功地將這種舞台思維帶入台灣,才使得樂團、團體形式的組合在台灣流行音樂成為新的可能,取代了過去重唱功的重唱組合方式(S.H.E.、Tension等),八三夭、MP魔幻力量、大嘴巴、玖壹壹、自由發揮等組合更注重表演形式、更有偶像包裝的歌唱方式,可說皆是承襲自此。
刺鳥:超越現實藩籬的心痛掙扎
但不可否認,這個具有開創性的樂團,最經典的作品仍是第一張專輯。
他們最經典的創作風格,很適合以〈刺鳥〉一曲作一個總結:
在他們的歌曲中,將自己當作「吟遊詩人」,作為這個「音樂劇場」的伴奏者,詠唱著這個世界的悲歡離合,讓進入其中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成為故事的主角,幻想自己拋開一切束縛、衝破現實藩籬,得以盡情狂歡、舞蹈。
《刺鳥》這本小說,講述的是一個跨越年齡與宗教的禁忌之戀,女孩與大她十八歲的天主教神父之間不可能的戀情。如〈刺鳥〉MV引言所述:
傳說中,有一種鳥一生只鳴唱一次,當牠離開巢穴的那一天起,就永不停歇地尋找著世上最長的荊棘。當牠找到時,就會將自己的胸膛,朝著最長最尖的刺撞去,在最深最刻苦的痛中,引吭高歌。
超越之後,心痛的感覺。得到或得不到都令人心痛,甚至悖德都在所不惜。
這種精神在他們的代表作〈我們的愛〉中即有淋漓盡致的表現,透過MV中桂綸鎂精采的演技,描寫一段失去一切也不願放棄的瘋狂之戀。其中即使犯罪也要維持的美好,想必在當年震撼了不少觀眾。雖然在表現手法上仍歸諸死亡的悲劇,隱含這樣的愛是「不可能」的,但以「悖德」題材進入華語樂壇中,在民風相對保守的台灣仍算是創舉。
他們最好的作品,都隱含這種「超越」與「心痛」的掙扎,如〈Lydia〉、〈Fly away〉、〈千年之戀〉、〈亞特蘭提斯〉、〈荊棘裡的花〉等;而只有「超越」或「心痛」元素其一的作品,就略居次等,前者如〈我要飛〉、〈光芒〉、〈無限〉,後者如〈淚光閃爍〉、〈讓愛重生〉、〈I remember 〉等。在令人心痛的情歌之上加上「超越」的動能,這在華語樂壇中從未出現過,他們方得以獨樹一幟,創造獨特風格。
但這樣的創作風格終究會用盡;他們從第一張專輯之後就不停嘗試新的風格,但並不是每一張都很成功,且似乎無法本質上地理解他們風格中最重要的元素為何,以致一直犯下類似的錯誤。
直到2013年《Better Life》專輯主打歌〈Light Up The Way〉,首次嘗試時下最流行的電音舞曲風格,成功地打造了黑暗輕甜的科幻時尚新風格,因應新的電音風格,也捨棄了原本為搖滾風格打造的肢體表演形式。能否順此創造新的風格,避免被時代的洪流湮沒,就要看飛兒是否能如其名,如刺鳥般在最深刻的蛻變痛苦中引吭高歌了。
(原刊於The News Lens關鍵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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