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音樂可否反應社會現實、傳達社會正義的價值？基於流行音樂的商業取向考量、內容大多偏向一般的男女之情，本來我很難想像，可以看到近來風起雲湧的各類社會議題在流行音樂中出現，但五月天與主唱阿信近日的音樂運作模式，卻讓我相信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其重點在於──如何操作流行音樂的商業模式。
我所說的「流行音樂」，是以市場作為區隔，相對於非主流的「獨立音樂」而言的流行音樂。實則議題的表達、社會正義的思考，在台灣「獨立音樂」中早已有大量創作存在；台灣近年來大量樂團與獨立音樂人不約而同創作大量以「反核」為訴求的歌曲，就是相當好的明證。
在此也只以台灣的流行音樂作為觀察對象，在國外，流行音樂參與社會抗議的例子並不在少數，如被認為是美國60年代民權運動代言人的巴布狄倫，就是以民謠歌唱抗議議題聞名。但在台灣近二十年流行音樂文化高度發展與高度商業化的過程中，流行歌手唱出庶民心聲的景況已越來越難見到，五月天的作為，因而顯得相當突出。
故「流行音樂可否傳達社會正義價值？」的問題，實則問的是「台灣的流行音樂如何在傳達社會正義價值的同時，兼具商業的考量？」不用說這是一個多麼勢利的問題，商業利益，本就是資本主義影響下產生的二十世紀流行音樂最重要的前提；而不可否認的是，讓音樂給最多人聽到，並因此「得以」傳達自己的思想到最遠的地方，本就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五月天阿信近期的創作操作模式，與其背後對商業市場的思考，相當值得令人注意，因為，這可能是一條新的流行文化路線的發生。
反核只是第一步
五月天反核，這早已不是新聞。在2012年第23屆流行音樂金曲獎頒獎典禮的現場表演，五月天的舞台上，出現大量關於反核、反美麗灣飯店、反六輕的標語與圖案。但如要仔細分別，那不過只是用舞台效果傳達的「思想暗示」，並非直接用音樂與歌詞表達對議題的支持，實則跟他們當天表演的音樂內容無直接的關聯。
另一方面，環保議題本就有一定的「清純性」（沒有貶意），基本上不會有任何政治上的選邊問題，再加上當時反核議題逐漸與「藍綠」脫勾，使得一般民眾，不分藍綠，皆可輕易地當眾「政治出櫃」，說出「我是人，我反核」口號，現在台灣已有越來越多藝人公開表達自己的反核立場，五月天也不過是其中喊得最大聲的一個而已。不過五月天在舞台上的作為，仍然立刻引起廣大的回響，即使只是傳達大眾大致都可接受的環保議題，仍然獲得「勇敢表態」、「貫徹搖滾精神」的讚賞。
那時的我看著電視，心底默默升起一個問號──問他們，也問自己──「然後呢？」
兩首「抗議歌曲」的出現
今年3月，林俊傑與五月天阿信合作創作與合唱的「黑暗騎士」MV首度公開；9月20號，五月天為當紅古裝劇《蘭陵王》所做的主題曲〈入陣曲〉，官方版MV在網路上公布。兩首歌皆有相當強烈的話題性，且用詞都相當直接，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直接指責台灣目前的政治亂象，全都是因為：
律師和小丑勾結
民代和財團簽約
善良和罪惡妥協
（〈黑暗騎士〉）
面對這樣的景況，〈入陣曲〉更是道破千古激憤：
忘不記 原不諒
憤恨無疆 肅不清 除不盡 魑魅魍魎
幼無糧 民無房
誰在分贓 千年後 你我都 仍被豢養
（〈入陣曲〉）
〈入陣曲〉官方版MV的公布日，正是918大埔張藥房身亡的後兩天。從718拆大埔四戶至今，台灣經歷了洪仲丘案二十五萬人上街頭、818兩萬群眾佔領內政部、馬王九月政爭等重大新聞議題。在馬英九民調剩下不到十趴的今天，群眾已經累積了相當程度的憤怒高壓，而918張藥房的死，則使人民的憤怒完全潰堤，甚至918當天晚上，就發生了民眾群聚行政院與總統官邸抗議的事件，929國民黨全代會時，還有另一發可能引爆的高潮。
在這樣的敏感時機，〈入陣曲〉MV的公布，立刻引起網友的瘋狂轉貼。不在別的，完全是其歌詞的「裸袒」程度，與MV中所出現大量與議題相關的畫面，幾乎包盡了台灣今年發生的所有重大議題。在MV的最後一幕，也出現了大埔張藥房老闆張森文，明顯的紀念與悲憤意味，完全表達了五月天對這些抗議議題的支持與讚聲。
觀察這兩首歌，可以發現很多共同之處；不管有意或無意，阿信都正在運用與操作某種流行音樂文化的商業模式，來幫助其完成「以音樂作為思想武器」的龐大工程。
以音樂作為思想武器
我們可以注意到，這兩首歌的思想，皆「寄託」於另一個更「強大」的故事背景中，一個是蝙蝠俠、一個是正當紅的連續劇《蘭陵王》的故事背景，都是相當熱門的流行文化。也就是說，作詞者阿信相當有自覺地運用大眾耳熟能詳的故事情節，並將自己的思想寄寓於其中，而與原本的故事情節關連性可能不強。不僅「黑暗騎士」是出於一種反思的寫法：
有沒有一種考驗 有沒有一次淬煉
拯救了世界就像 英雄 電影 情節
有沒有一種信念 有沒有一句誓言
呼喚黎明的出現
並非直白地呼喚英雄的出現，而是質疑與感慨：英雄怎麼可能會出現？黎明什麼時候會出現？〈入陣曲〉也只是純粹運用了古裝劇《蘭陵王》的歷史感，其實跟劇情一點關聯都沒有。
他自覺地思考：要如何才能將自己的思想傳至最遠，讓最多的人聽到？目前他手中握有的樂團與樂團的名聲，就是最好的利器，但要達成目的，還是需要某些「手段」才行。
音樂連結：
五月天 - 入陣曲
林俊傑 五月天阿信 - 黑暗騎士
本文刊於2013.9.24 想想論壇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articles/view/1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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