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地憂鬱著,思考著「原住民」為什麼就會有搗麻糬、鋸木頭、負重比賽:客家人也有麻糬啊?哪個民族不鋸木頭的嗎?哪個民族不用負重的嗎?我在二林的時候就幫阿嬤鋸過木頭啊?背超重的肥料袋這種事我也做過啊?
參加的都是新北市的都市原住民,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碰到鋸木頭這種事吧,看手路就知道有些人一定是這輩子第一次鋸木頭,而且鋸木頭哪有鋸這麼工整圓形的木頭啊?當然也有非常熟練的大叔,別人要鋸五分鐘,他來鋸個不到一分鐘就斷了,立刻得到如雷的歡呼。
原住民美食?
炸丸子、青蛙下蛋、熱狗、煎餃、檸檬愛玉......
這些夜市本來就看得到的東西,原來就是原住民美食?他們只是藏身於新北市各個夜市的原住民攤販吧,透過各種管道得知今天的活動,並租下這個位子,牌子自然掛上「原住民美食」、「阿霞原住民美味」之類的標語,吸引顧客。
真希望這時候身邊有阮俊達或巴桑老師這種人體原住民維基百科,可以解答我的困惑。
不過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似乎真的是一場「以原住民為主體」的嘉年華會。現場原住民面孔的比例非常高,面色黝黑的小孩在場上跑來跑去,穿著傳統服飾的的原住民青年男女嬉笑打鬧,還有許多看就知道應該是各地區頭目的耆老們。我原本想像這是一個販賣原住民文化意象,讓漢人朋友來「認識原住民」的活動,看來並不是這樣,感覺比較像是原住民借縣政府的場地辦了一場盛大的嘉年華會,大家都有很開心、玩得很盡興的感覺。
新北市的都市原住民以阿美族佔大多數,今年大會的主題就是阿美族祭典,(所以以前有其他族的主題?)現場的人看起來似乎也都是阿美族的(不專業目測)。
看到溪州部落五官黝黑深陷、看起來充滿心事的頭目,還認出不少溪州部落的面孔,老的少的,目光與心思都專注在以「區」為單位的鋸木比賽中,跟著大家一起歡呼與婉惜,但我不記得新店區有參賽(那場好像是深坑區贏吧)。
攤販裡面有兩攤在賣CD,我就知道我的荷包難保了。大致上是那種在部落流傳比較廣、編曲、錄音和包裝比較簡陋的原住民「流行音樂」,之前就很想研究這一塊,但不可能一次就花這麼多錢包了吧。看到盧靜子(第一位在台灣演藝圈出道的原住民歌手)的精選輯,立刻問價錢多少,老闆娘走過來,說一張三百,說你很會挑哦挑這最有名的,有第一集和第二集,包裝不算壞,好想買兩張哦,但不算太便宜,只好選有名曲〈馬蘭之戀〉的第一集。
老闆娘還介紹夏國星與另一位原住民歌手(忘了名字)的專輯,說早期大部分原住民流行歌曲都是這兩位寫的,他們走了之後,就沒有人會寫了。我心中ㄎㄎ了兩聲,他們的專輯我都曾在中山地下街看過,超便宜的大合輯,我有三張夏國星的,下次再去買另一位的十張CD大合輯(199元!)吧,沒有錢跟你一張一張買........另一攤片不多又零散,而且一張CD標價竟是以490為基底,(如年的跨越、王宏恩早期專輯)這什麼鬼啊...
最後還有送靈與大會舞的儀式,當然是象徵意味的舞蹈活動,會場中間有個舞台,幾個部落輪流派出年輕男子上台領唱,全部人則在外面圍成好幾圈跳舞,主持人也直接邀請漢人朋友加入。因為沒有祭祀意義,所以大部分都只有隨性揮舞幾下,自然開心比較重要。
本想要就此離開,反正大致也就如此,不過最後一隊吸引了我的目光,靜浦部落。
他們的服裝特別鮮麗漂亮,或者是年輕男子牽手圍圈坦裸的強健肩脥讓我如此覺得,一人一條赭紅色大絲巾罩著帥氣羽毛的頭飾,竟同時加強了飄逸感與堅毅感,還有他們的舞姿背後所代表的山與海的原始意象。可能是因為最後一隊的關係,他們似乎被某種情感牽引著,跳得特別賣力,盡全力在短短的時間展示各種高超而快速的舞步技巧。有一瞬間,我真的感到目眩神迷,忘了時間的存在,全心全意只注視著他們的舞蹈,並在後續的餘韻中深深感動著。
多虧他們的賣力演出,場上帶起一種近乎高潮的痴狂,甚至人潮解散後,仍有意猶未盡的部分人,五六成群結成小團體跳著唱著。多虧他們的努力認真,不知道為什麼(情感上地),我感到維續文化這種事,應該還可以繼續努力吧!
(打出這句我才明瞭,今天在現場的我是多麼沮喪。為他們,也為「我們」。)
在板橋市民廣場前的原住民嘉年華,其實是場超現實主義的盛宴:四周都是象徵現代主義與資本主義的縣府大樓、百貨公司、電影院,卻騰空跳起了祖靈的舞蹈,還用大螢幕現場直播高架攝影機拍攝的畫面;多種感官畫面與文化思維的交錯並置,讓我又陷入最近的文化與噪音思考之中,想用相機努力拍下這樣的畫面,但似乎還是難以表達當時的複雜感受。
曾看周雲蓬的採訪稿,他說他愛旅行,是因為前往異地可以減緩時間的流動感。我覺得他說得很對,雖然這裡離我家只有十分鐘車程,但比起在家中隨便度過這個下午,確實有種時間延長的感受,也紓緩了我寫作論文的緊張情緒,其實我也一直在做這樣的小旅行啊。
(2013.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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