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的政治雜訊身體
台灣社會的「雜訊」相當多，面對任何事情，總是有各式各樣的看法和觀點，但因為意見無法集中，有時即使有好看法也不會被真正重視，所以最後總是遁入無止盡的新聞雜訊黑洞中。
這是台灣身為民主國家的優點，各方面多元的資訊可以自由流通不斷湧入，但或許也是因為轉型正義尚未成功吧──台灣是全球少數沒有轉型正義就「看似」邁入民主化的「國家」（？）──，大量的資訊總是處於無法處理的腦死當機狀態；這也是新聞轉向虛無的原因，因為社會並無法對事件形成一個或多個完整並且有高度的「共識」，自然也無法形成詮釋觀點來解釋現在台灣與國際發生的現象。
或許不少台灣人無法認可這樣的狀態，並且尋思改變，但本文試著提出不一樣的觀點：為什麼不試著肯認這樣「雜亂」的狀態？不管想不想承認，事實上台灣就已經是這樣的模樣了啊，為什麼不把這種「雜亂」與「雜訊」拿出來好好研究和使用呢？而玖壹壹的展演就是一個很有趣的例子。
玖壹壹〈歪國人〉的「台灣人國際觀」展演
玖壹壹這支嘻哈團體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可以毫無隔閡地使用這種「雜亂」感，因為這就是台灣人過的莫名其妙的生活，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用特別搞笑，光把這件事「展演」出來就已經夠好笑了，但確實比任何搞笑都還要好笑，好笑到可悲。
這支MV要講的明明就是「國際化」（international），但使用的梗卻都是台灣人才知道的，要諷刺的對象也呼之欲出。台灣社會在二十年內形成了一個迥異於世界各國的資訊傳播結構與文化思考模式，說起來還挺可悲的，但轉念一想，這其實可以是台灣的強項啊。
不是常說「人類已經無法阻止日本人了」嗎？日本文化的黑暗晦澀與對於日常細節的無限執著，常讓外國人覺得不可思議到獵奇的程度，但那「變態」的一面，不就是日本文化向世界展現的「特色」嗎？所有的國際形象包含商品的高品質與文化外銷強勢等等，也就是從這種「性格」中演繹出來的啊。
那些「雜亂」的身體感與隨意置入切割的資訊傳入模式，形成了台灣人對「歪國人」的微妙想像，但「歪掉」的到底是誰呢？這些只有台灣人才懂的「歪國人」梗，反而反向形成了一個認知的「整體」，只有在這種混雜又後設的結構群中反身思考，才可以發現，「台灣」原來就在那！這就是為什麼聽玖壹壹的歌總會讓人有直接「看見台灣」的感覺，因為他們成功「展演」了那種文化的高度混雜感，而且是未經統整並拒絕統整的文化「共識」──台灣對自己的唯一「共識」，大概就是「對自己沒有共識」這件事。
「反動」的偶像身體感展演
常有人比較韓國與台灣的偶像團體，說台灣偶像無法達到韓國那種高度統一化的身體，那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一定要統一、一致呢？韓國偶像團體的展演身體，毋寧是一種自我代入「西方詮釋眼光」的機械式統一，是東方主義凝視下展演的高度自制化身體，長相俊美而偏陰柔的男性偶像，滿足了西方人對於「亞洲」的想像，這是韓國面向「國際化」所作的選擇與犧牲。台灣能夠做得到這樣，並且有必要變成這樣嗎？
仔細觀察這支MV的舞蹈片段，當然不如韓國偶像那般整齊劃一，三個男生的舞步無甚特別，也不算太整齊。但我特別注意鏡頭的拍攝手法和他們跳舞的「動機」，其實他們是在模仿台灣大牌「偶像團體」如MP魔幻力量或八三夭等的MV的「帥氣感」。像1：45處就故意將場景設在一個很普通的鄉間，旁邊還有稻田和古厝，卻又故意做著那些帥氣又搞笑的動作；就是這種「不安份」與「明明做不好又故意做出來」的中二氣質，讓他們比那些大牌偶像刻意「純粹化」、「西方化」的身體更接近庶民生活，也更能夠展現台灣民間的生命力。
安排兩位身材姣好的女性故意在鏡頭前不停扭臀，放慢動作讓臀肉的甩動程度到達有點噁心的程度，並且放了不少特寫鏡頭，讓動作更加「俗」了。對比韓國江南大叔PSY在〈Gangnam Style〉中觀看河岸邊身材姣好的女性臀部而尖叫的畫面，PSY那雙帶點精神分裂的「驚恐又爽快」的眼神，已經透過這些特寫鏡頭直接嫁接在螢幕之前的觀眾眼睛上。比起韓國MV的鏡頭，這些鏡頭更「髒」，也更直接，那就是台灣人不敢展現出來的，有如在交流道下偷瞄檳榔西施那猥褻又害羞的眼神。有人會覺得「俗」，有人會排斥，但會排斥，不就代表那真的就是台灣人特有的「性格」，也因此他們又在詮釋的對反方向抓住了觀看群眾的「台灣性」。
混亂的文化生命力再造
台灣人的「對自己沒有共識」，是未經轉型正義的準民主國家的優點與缺點，也是台灣人未來必得繼續承受下去的美麗與哀愁。換個角度想，或許這種沒有「中央制高點」的資訊混亂，任何資訊進入都會形成像黑洞一般的吸收消滅，再以迥異方式吐出流布全島的特點，會在未來產生一個相當特殊的文化圈，我依然認為台灣社會至今仍是雜亂而富有生命力的，只是那股生命力無法好好挖掘而已。或許肯認自我性格的「混亂」，思考如何利用這份「特色」，會是台灣未來可以選擇的路子。
（原刊於極光電子報 http://blog.roodo.com/aurorahope/archives/44335016.html）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