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7日 星期三

與台灣一起肉慾高潮 ─張四十三《我的內分泌有點失調》

專輯/歌手簡介:

張四十三,獨立音樂品牌「角頭音樂」的負責人,曾發掘陳建年、紀曉君、五月天等名氣響亮的歌手與樂團,同時也是催生台灣夏季的音樂盛事「貢寮海洋音樂祭」的重要推手,是台灣樂壇不可或缺的另類教父。出版音樂專輯《我的內分泌有點失調》、《庄腳店仔》。

        這是一張曖昧不明的專輯。不是說它訴說得不清楚,而是說,這是一張表現一九九九年台灣「曖昧不明」的時代表情的專輯。

        那就從「表情」開始吧。

我的內分泌有點失調

身上某個器官勃起的一大早,對面的張太太望著我微微笑,遠遠看著她那痴肥的線條~ 這個早晨,是多麼美好~

        他的表情,說是尷尬,倒不如說是一種無力,只剩下嘲諷自己的力氣,說這樣的早晨,是多麼的美好。〈我的內分泌有點失調〉的開端,就是一陣用收音機亂轉AM頻道的聲音,有賣藥的、唱歌仔戲、罵政治的、CALL IN的、閒聊的等等的聲音冒出來,但卻不願意停留在哪一台收聽,這種感覺我們現在依然不陌生,在電視機前拿著遙控器從頭轉到尾的無奈。

        那可能是他昨晚意識模糊前最後聽到的聲音,再來就是這樣的一個早晨,從那樣一個尷尬的畫面之後,他開始思考自己的身體與慾望──「最近尿尿都得用手去撐腰」、「沒有愛情沒有身分打個手槍都沒有目標」、「醫生說『你的精蟲肥大』阻礙了我的思考」,一個百無聊賴的三十歲單身男子的自言自語,最後才得到一個結論:「我的內分泌好像有一點失調」。

        這首歌的唱腔讓人感覺是個對生命已經有點隨便的男子,歌詞擺明是在嘲諷,但卻又好像真有那麼一點高興。面對廣播頻道代表的這些花花綠綠的繁雜世界,我們好像看到他對世界舉棋不定的態度,有點無力,只好轉頭看著自己的肚臍眼,從內分泌觀察自己的身體日日老化的徵兆,但肚臍眼真的就只是肚臍眼嗎?

        在這張專輯的歌裡面,有幾首明顯與當時臺灣政治環境有關的歌曲,〈我要性高潮〉、〈革命將取得最後之光榮勝利〉、〈惡〉、〈肉慾家族〉,光從歌名就看得出來,他的政治是與「慾望」緊緊結合的,「慾望」、「肉體」、「愛情」等等個人內在的東西,成為外在環境好壞的比喻與縮影。確實也沒有錯,政治環境的好壞,會潛在地影響一個人對自我認知的觀感,如此就成了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的隱密關連性。

        在〈我〉這首歌之中,雖沒有確切指明內分泌失調的原因,但時代空虛的氛圍隱隱然在其中發酵著,身體的無力感,是因為大環境的無力,揮之不去的空虛感,讓人有無法發洩的慾望,這也都是外在環境造成的。整首歌的最後,又回到了亂轉收音機頻道的聲音之中作結,像是從個人的肚臍眼又回到了現實社會之中,但卻還是如此無力,廣播節目所代表的大眾文化,全力抹除了個人思考自省的空間;我們有時或許會有那麼片刻,感到一絲憂愁或煩惱,那正是個人回到自我的片刻,而不只是肚臍眼的觀望,但也是如此的短暫,整首歌就籠罩在此種無力感中結束。

我要性高潮

        再看看其他首反映台灣政治情境的歌,〈我要性高潮〉算是最直接「表態」的歌,向「李伯伯」、「江叔叔」、「中國同胞」、「台灣同胞」喊話,並語帶諷刺,最後高呼「我們不要武力騷擾我們要性高潮」!將中國對台灣的騷擾比喻為「性騷擾」,大呼我們要大大方方高高興興的「性高潮」,才不要那種毛手毛腳不舒服的東西呢!

        〈惡〉一看就知道在諷刺當時的某萬年執政黨,最妙的是他用愛情關係來作為比喻。說「你」是一個霸道的情人,每天都隨意玩弄「我」的器官和身體,還施行「白色恐怖」讓人服從其命令,害我「連一個屁都不敢放」。這首歌的唱腔非常俏皮搞笑,好像正抓著愛搗蛋的情人邊罵邊打屁股,還用了大量猶似嘉年華的合唱與編曲,就為了慶祝這一刻──

那天我望著天空在發呆,看見你色瞇瞇地走過來,
我拔起刀子刺在你胸懷,剎那間,百姓喝采天地清白!
        給他一刀就像給他一吻,都是「愛的表現」!

        〈肉慾家族〉就更直接了,將1998年北高市長選舉造勢的聲音採樣,與AV女優從前戲到高潮到射出的聲音剪在一起,感覺竟是如此地切合。我們不也都在選舉的時候感到「高潮」嗎?每次開票過後,全台灣人不也都經歷了一次集體的「射後生物性寂寞」嗎?在一句台語選舉廣告詞「有夢尚水,希望相隨」後,男優大聲喘氣,女優大喊爽快,專輯就結束在這裡。

        張四十三所凸顯的生理慾望的滿足感,與外在政治環境緊密結合,那已經不是一種比喻的關係,而是互相影響的關係;不要再用政治牛肉來帶給人民假的性高潮了,再這樣「搞」下去的話,連吃威爾鋼都沒用!

流浪的床,流浪的台灣

        作為帶有政治色彩的音樂作品,張四十三巧妙地遊走於「說」與「不說」之間,吞吞吐吐,欲說還收,只是一直裝腔作勢喊著「我要性高潮」。這即使在現在的社會,也是一件說著會讓人臉紅的事情,但台灣人民對理想政治環境的想望,不也是一種發於內在,人人都想要,但卻又人人不敢講,怕講了很丟臉的東西嗎?正是要用這樣大膽突破的呼口號方式,才可以凸顯台灣人民真正的心願,不是嗎?

        在〈流浪的床〉中,他唱道:
流浪,像我的國家沒有方向。
流浪,像我的故鄉臺灣。
        生命的流浪,就是從這張床流浪到那張床,將個人心靈的滄桑流浪,比喻為沒有方向的國家,以小喻大的筆法,相當少見。台灣成為一個站在牆角抽著冷菸的旅人,無法擁有自己的床,而床,代表著一個心靈安睡的居所,也是滿足生命所需,慾望的溫柔鄉。

(作者為台灣大學中文所研究生)

音樂連結:
我的內分泌有點失調 
我要性高潮 
虎尾溪水慢慢流

(出自2012.4.24極光電子報 http://blog.roodo.com/aurorahope/archives/193637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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